纪念盛成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

盛成先生的根在仪征

    盛成先生说：“中国的神话，都说盘古氏开天辟地。我们也不要跑了这很远的年头，去找我家的老祖宗。
    盛姓是周朝{1}姬{2}姓之后。当时盛国为诸姬之长{3}，为周穆王{4}时盛伯之后，在现在的河南、汝南{5}一带。后来子孙分散到各省去，先由黄河流域到益州{6}去。三国随魏{7}，又散布到广陵{8}、会稽{9}。南宋之后，多在长江流域。我们这一支，是由江西迁到安徽,再由安徽迁到江苏的。
    到仪征来的始祖必禄公行二。生于明熹宗天启六年（公元1626），卒于清康熙四十一年（1702）。这位老祖宗的是在史可法（1602-1645）{10}、黄得功（1594～1645）{11}死节之后才到仪征来的。他的第五代之锦公，字绣文，国学生，娶金氏，他们就是我曾祖父春江公的双亲。
    太平天国战争之前，我家世代，在仪征天宁寺西，七层宝塔朝阳的影子下开砻房{12}。我们的先人，都是读书，不倚靠读书吃饭的，宗纲公刲[13]股疗亲，之锦公在他的父亲宗吉公病笃的时候，也割股进汤。事变之后，仪征繁华，化为灰烬，我们的砻房自然连米粉里的脂肪，一齐变为瓦烁场。
    金氏老太太，生了我们白胡子老太爷春江公，讳{14}嘉溡.娶了林氏。生子女六人。我的祖父，星伯太爷，讳长庚，是老大——行一。另外有福庚，行四。仲{15}连庚，洪杨{16}时失踪，叔同庚早夭。两位姑太太，长适[17]张，次适詹.
    我的祖父，其为人，非常沉痛！好吸鸦片烟，云中雾中，可以消闲解闷。也只有云中雾中，才能一梦平等。他的性情，特别！江南特在淅闱[18]开甲子[19 ]恩科{20}，题为《澹台{21}灭明也》章。他老先生，一进闱场，即大吸特吸，与“黑美人”共话生平。吸鸦片与做文章，打成一片，文章做好了，烟没有了。时间还长呢！买烟的钱，也没有了。愁来了！闷极了！忽然送点心的人来了。他对他说“卖了文章就有烟抽了！”他说：“好。且卖功名换烟来！”他这一次大抽特抽，喷云吐雾，整整一日一宿。最后，他才勉强起来，,应付公事，这一篇八股文章，中有一句：“世人之交情谁识？”文章不曾作完，他己交了卷.炮响了，来不及了。

    后来榜出了。同他去的张府大姑太爷张杲[22]卿，他的妹丈,中了举人。而他卖出的文章，高中前名。他老先生咧？中了一个副榜。他这样的聪明人，中了半个，社会如何会宽恕他咧？我的祖母，王氏，富家之女。第一个骂他不成器！他的父母姊妹亲友，人人都笑话他。他气得话都说不出。他说：“主考瞎了眼睛，中了他一个副榜！” 后来大姑太爷同大姑太太，上北京去，就带他去处馆；同时劝他下北闱，大姑太太，送他的哥哥，入闱的时候，叮嘱他道：“千万争气！不要再让嫂子笑话，说你不争气！”
    这年，戌辰(同治七年，一八六八年)，他又把他的烟具，带进北闱，他又和黑美人讲交际，结果，做了一篇很好的文章，中了前三名。不过这篇文章，他卖把一个别人去了，原因咧？他的妹妹，不曾给他十足抽烟的钱。他文章做成之后，距离开场的时间，尚有两日之久。所以他拿文章，换了上好的云土，烟抽足了，离了人世的穷愁与烦恼。天明半未明的辰光，来到真文的佳境，方才下笔，正写得天花乱坠，烟雨纷纷，忽然间，一声炮响，交卷的时间到了！请走吧！
    竟然，有人来向他老先生道：“恭喜！你老人家中了！”我的祖父星伯公，并不注意，向外就跑。张府的人看到： “盛老爷中了副榜！恭喜恭喜！”
    “世人之交情谁识？”一个举人，一个孝廉,两个副榜。又是一个。总数三料举人。”都在无穷无愁的烟天雾海。度过一生“此去何时还”。浩浩荡荡，他四十岁就去世了。
    我的祖母王氏，她的先世，是湖北黄州人，他的父亲王灏[23]，字云峰。她的祖父王訚[24] ，外号王大麻子 ，就是我的母亲的祖母的父亲。我祖母的母亲詹氏，活到八十九岁才去世。我们小时候，常到“老祖”家里去玩，她送我一盏虾蟆灯。替我发照，说我将来多子多孙，就像虾蟆小虾蟆一般。詹氏的母亲韩氏，生子女四人，詹氏第三，韩氏死得很惨。在前清时代，服内{26}不能生子。父母死后，夫妇不当同衾共枕。韩氏适在丧中有孕，服内将生产。其亲族候其胎儿出世，欲举证告发。罪当死。亲族因其财富而出此，固无所谓礼法。韩氏乃日夜痛饮高梁酒，沉醉不醒。待她醒时，她同她的胎儿全死了！
    我的祖母，王氏，七岁，就失去了父亲，詹氏又生了一个男儿，名聚生，少年死了。她自小姣养在富家。知书识字，爱读《红楼梦》。后来佳人嫁了才子。同治三年（一八六四)那时，内战之后，仪征城内遭兵灾最重！满目凄凉，荆棘与瓦烁，时我家住在扬州南门大街。
    我的祖母来归之后，生了子女四人。我的父亲元龄公,字子元。行二。他生于清穆宗同治九年，正月初二日（一八七零年二月一日）丑时。
    光绪十一年，乙酉（一八八五年）我的祖母，回到仪征城里，在盛氏祖遗的地址——战前砻房——造了三间两厢一个东厨房。她督工监造，运砖移石，躬率子女，分任各种事务。
    先是我的祖父，己于光绪九年（一八八三年）过去了。十一年，我的祖母离了娘家来到婆家。那时林氏老太太，她的姑母早死了。十年前过去了。她的翁白胡子老太爷，都在女儿家，过丈人的生活。
    我的父亲十八岁进学（一八八八年光绪戊子）科试第十一名.
进学之后,有人送捷报来,报纸是红的，报子将它贴在家里大门之上，父母欢迎，儿子进学了！
    进学之后，就要娶亲。嫁女儿的人，也要门当户对，女婿是新科的秀才 。因此我的父亲娶的我的母亲。也因此我的母亲，才嫁给我父亲。
    那年恰巧是光绪十六年，庚寅，十月十三日
    我母亲郭氏讳汝功。她的祖母王氏，就是我祖母的姑母。新婚夫妇，本是外表兄妹，从小就相熟的。
    我们的书斋，名叫“梅花书屋”。我们的居宅名曰“世德堂”。

【注1：公元前十一世纪】

【注2：音ji】

【注3：音zhang】

【注4：名满,周昭王之子,西周第五代天子。传说享寿105岁,在位时间约为55年】

【注5：豫南】

【注6：中国古地名，其范围包括今天的四川盆地和汉中盆地一带。殷商时期是巴人和蜀人生活的地方】

【注7：三国之中魏国人最多】

【注8：西汉国名，今扬州市，辖境相当今江苏省长江以北射阳湖西南，仪征以东地区（据辞海）】

【注9：秦郡名，相当今苏州市等地】

【注10：（1602-1645）明末抗清民族英雄，战死扬州城】

【注11：(1594～1645）明末开原卫人。行伍出身，积功至副总兵，他曾驻军仪真，军纪严明，百姓都为他的品德感动。庐州、桐城、定远等地都为他立生祠。他的墓在仪真方山母墓旁边。】

【12：音long去稻谷外壳的地方】

【13 :割，读盔kui】

【14：盛成的曾祖父。讳读hui如忌讳。旧时指故去的帝王或尊长的名字。】

【15：兄弟排行常用伯、仲、叔、季为次序，仲是老二】

【16：太平天国战争】

【17：适人即出嫁】

【18 :科举时代考场，读wei】

【19：用干支纪年或计算年龄每六十年轮一周叫一个甲子】

【20：恩指朝庭，科指科举考试】

【21：澹dan安静如恬澹。此处澹台为复性、澹读tan孔子晚期门人有澹台灭明其人载论语】

【22 :音gao明亮】

【23：音hao水势大】

【24 :音yin和颜悦色进行辩论】

【25：长辈去世，服丧期内】

【注1：此文是中文版《我的母亲》一书的第五章主要谈盛成先生根】

    1991年6月，仪征籍世界文化名人盛成老先生以他九十二岁的高龄，在归国定居后第三次偕夫人李静宜回到故乡仪征，探出生故地，访儿时踪迹，参观家乡建设工程。在南京油港，他应主人之请，欣笔挥毫在洁白宣纸上题写了“二十一世纪是太平洋世纪”十一个大字，并向主人和随行者解释说：油港在长江之滨，长江是连着太平洋的，未来的二十一世纪，太平洋周边的亚洲各国，特别是中国，经济将比西方国家发展更快，中国的国力将跻身于世界强国的前列，这是其一。其二，二十一世纪以海洋资源为主的经济必将大发展，中国濒临太平洋，海岸线长，海洋资源丰富，一定要充分利用海洋资源，加速国民经济发展的步伐。到那时，海底油气资源进一步大开发，你们油港必然大发达。在世纪之交的当下，不少经济学家、有识之士提出了二十一世纪发展蓝色经济构想，笔者忆及盛老在油港的题词和谈话，更深深感佩老人家的博学、深邃、目光远大。
    6月12日上午，盛老来到仪征中学内的泮池边，他抚摩依依垂柳，仰望高悬旭日，即兴赋诗：故乡如异乡，两鬓染沧桑，回忆儿时柳，泮池望高阳。如果说，盛老在泮池畔吟诗是抒发的对故园之情的话，那么在油港的题词和谈话则是倾注的对祖国之爱了。其实，这位生于1899年2月、故于1996年12月的20世纪同龄人，一生魂牵梦萦的都是家国之思。他三次去国，在海外二十多年，一直保留中国国籍；年近八旬，仍别离定居国外的家人，回到祖国定居；生前嘱咐家人，自己死后埋骨桑梓，永远依偎在母亲的身旁。

盛成先生（1899-1996）旧体诗三首
（供稿：盛胜）

怀故居（1980年8月14日）
天宁塔下有人家， 三代孀居酱醋茶，
孤树白沙生晓月， 满林红泪产飞鸦，
雪涛江上三山在， 桑梓楼头万物华，
八十归根追往事， 悠深玄远眷中华。

仪征（1988年9月20日）
一塔立吴头，长江三角洲，
扬子仙人港，新市古真州。

母教（1990年8月19日）
母教神童世不奇，盛氏三雄社会欺，
远走天涯终脱颖，汕头海外望乡诗。

故乡如异乡，两鬓染沧桑，回忆儿时柳，泮池望高阳。

（ 摘自帅国华《世界文化名人盛成》一文  盛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