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阮元仪征事》序

    喜读巫晨先生编著的《阮元仪征事》样书，惊羡不已，在短短的两年里，推出两部有份量的、事涉阮元与仪征的书，知者、见者无不击节称赏。诚如巫晨自述，其立言者，“两本书阮元乡贤”之谓。算来此举于仪征而言是伐木开道、着以先鞭的行动；于巫晨个人而言是“边缘学科研究”的践行和硕果。巫晨更重要的角色和行事，当然是主持建设的“中国仪征”政府网站，随之荣获“中国政府网站绩效评估”县级六连冠，亦即立功之谓。至于摘桂“仪征好人”的盛誉，谓之立德则名副其实。

　　巫晨是在网上辨析“阮元是否是仪征人”时，与其论见相左者较上劲的，既憋了一肚子气，也鼓起了一股气，竟然顺势迈入对他而言实属“边缘学科”的“阮元研究”之途。“阮元研究”不是件好差事，“不好”并非指做这件事不好，而是说这件事不好做，其艰辛处只有个中人清楚，难怪一些科班出身的研究者尚且避让，甚或无力善始善终，一抛了之。苏州大学物理系出身的巫晨，与“阮元研究”隔着几层窗户，登堂入室何其难矣！但他毕竟苦读了近二十年的书，又有数十年公务员文案工作的经验，练成了倚马立就、妙笔生花的本领，以此为余事，似难亦易，只是太辛苦而已！所幸他擅长电脑应用，精通网络设置，熟谙现代化通讯手段，如虎添翼，其制作能力自然比爬格子之我辈胜上几筹。

　　应巫晨邀为《阮元仪征事》写序，围绕其主旨，还得专拣其“立言”说起。当今的事，不能依老黄历说话，日前有位年轻的朋友说：他他新近练书法，练了一月余，自我感觉甚好。出示其作品，将我吓了一跳，临摹的竟是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书《千字文》，出手不凡，写得确实不错。初临帖，不取初唐欧、虞、诸、薛，不参中唐颜、柳，骤然入宋，何况还跳开苏、黄、米、蔡，这实在匪夷所思，是走偏锋，有点“另类”。巫晨的书大概也有类似的倾向，可称之为“另类”，或谓之“别格”更妥帖。从《阮元仪征事》中某些词语的择用和表述语式看，诸如“直接晕菜”、“副国级”、“高考突击移民”、“毛诗不是毛主席的诗喔”，以及与读者打招呼的“各位看官”，是多么的草根，力求通俗易懂，时不时地来点诙谐幽默的大白话，其良苦用心在于提高读者的阅读能力和兴趣。

　　记得二十几年前，笔者著述的《阮元传》刚出版，吾一文友说：“你这本书能有十几个人看就不错了。”首印三千册，但我心里有数，三千册在短时间内是销售不掉的，但有两个坚信：一是，有十几个人看这本书，自是深爱并真懂此书之人，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”，何况有十几位知己呢！二是，总有销售完的一天，那一天也是世人开始看懂阮元之日。后来我的专著《阮元年谱》、《阮元评传》相继正式出版，为研究者所需要，但不得不承认读者面受到极大的限制，虽然经历二、三十年的推介，但普及的力度和深度却是难以达到最佳效果，并非“曲高和寡”，实因太专业罢了。巫晨的工作经验，兼及他的心计和决策，就是要走普及的路，权衡再三而生出这“别格”的写法。

　　身为九省疆吏、三朝阁老、一代名儒的阮元，文章、经济兼能，他的宦迹沉淀于大半个中国国土上。若要推估阮元在仪征的那些事，也就占个百分之一左右。扬州人是很有本事的，再平常不过的豆腐能烹调出一百种花样、味道各异的豆腐大餐。阮元在仪征的事迹，经巫晨作史学、文学加工，也不让维扬菜烹调的绝技。诸君切不可小看这“百分之一”，其容量、含金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得住的，因为阮元这尊“菩萨”实在太巨大了。

　　巫晨以阮元为经，以仪征2562年的建城史为纬，左提右挈，纵横交错，上下贯通，把刻板的史实给盘活了。可以断言，读《阮元仪征事》，能收“阮元传”之效，更可获睹“仪征通史”之大观。读者更不要轻视他的“打个岔”，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，巫晨拟定书名《阮元仪征事》时，已暗藏玄机：“打个岔”是借阮元题而发挥，据此推演和展示仪征的史实；正文中也左右采获，旁支斜出，生出许多属于“打个岔”的文字。一言以蔽之，巫晨以解读、宣传阮元为切入口，实乃在更大范围里解读、宣传仪征。就真州（仪征旧称）和真州八景打了个岔，竟占据了全书几近六分之一的篇幅；全书共分八章，每章又分别以真州八景图冠首，再占八页，所占篇幅又更新成将近五分之一。这个“岔”打得有点“喧宾夺主”，但也绝妙无比。

　　主旨既在解读、宣传仪征，为何不直接写仪征，书名也可以“仪征史略、史话”标志，看似“本末倒置”的操作方法，正是巫晨的高明之处。名城必定要名人做代言人、形象大使，当今健在的、风光的固然需要；历史上的名人更为重要，因为经过历史的洗磨和积淀，也就显得更坚实、更金贵。清代中期，阮元主持风会五十余年，士林奉为泰山北斗。以阮元为领袖，焦循、凌廷堪为辅臣的三巨头时期，将扬州学派推向巅峰，成为乾嘉学派的集大成者。阮元为官、为学、为人堪称一代师表，深得众人景仰；他在文化、学术上的贡献是杰出的，即使在中国文化史、学术史上，也同样是为万事倾仰的巨人。由于历史的原因，阮元被沉寂了160年，虽然尚有些许微弱的声音在一些国学大师的耳边回荡，惜共鸣的声响无法反馈，故而其知名度与他的身份和业绩相比，差距甚大。三十余年来，通过扬州学人的深入研究，特别是近十年，在扬州学派研究会会长赵昌智的率领下，诸同仁对以阮元为领袖的扬州学派人物，诸如其学术等领域的求索，并开拓与港、澳、台，与韩、日，与欧美各国学者的交流和互动，阮元的名声已不为扬州所限，也不为中国大陆所限；对“阮元研究”的课题而论，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公共科研项目和文化工程。将乡贤阮元树立为仪征的标志性人物，何愁仪征不在全国、乃至全世界享大名呢！巫晨之深算于此，昭然大白。

　　通俗的书不代表容易写。《阮元仪征事》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学术专著，但就创作路数论，真一点也不脱离中国传统，或径直称乾嘉学派的治学方法。从卷末《参考书名录》（应该冠以“主要”二字，通读全书，采用的许多书籍并未列入）看得出是检索、阅读、研究了大量的古籍和今人的学术著述，书中陈述具备大量的资料引用、活用，绝非空穴来风；另外，他先前推出的《阮元与仪征》一书，剔抉爬梳的功力也有客观的展现，可为此加一证。

　　其次，巫晨特别重视一个“事”字。“事不经过不知真”，写古人的事，与“亲历、亲见、亲闻”隔上十万八千里，但他力争“事”无大小，皆作“亲勘”。话说到此田步，我也“打个岔”。屈指算来，我与巫晨有三次偕行之旅，两次仪征，一次韩国首尔。结伴赴首尔参加“阮元与金正喜国际交流学术会议”时，会议中心坐落在一个高坡上，韩国议员崔载千先生与我们会面的馆所还得更上一高台。我与他人抄近拾级而上，突然间巫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，待到我们登上高台，方鸟瞰得他正在残障人通道上，我们百思不得其解。待到把手言欢于高台，他方道出膝盖有严重损伤之疾，不得不攀着护栏循斜坡而上，以缓疼痛。仪征多山区水洼，可谓七坡八坎加堤岸，面对此险途，为践行实地考察，其艰难即便壮汉也非易事。他不仅踏遍仪征各乡镇，还扩展到周边六合的方山、冶山，天长的秦栏、谕兴、金集，高邮的天山、菱塘，邗江的公道、黄珏、甘泉、汊河、瓜洲，扬州市区的湾头、阮元家庙和北郊的雷塘阮氏墓庐，丹徒的世业洲，但凡阮元文章中沾及上述各地，事渉之历史遗迹及现存古迹，皆明查暗访，洞察秋毫，尽收书中，不可谓不是在努力作“推明古训、实事求是”之举。

　　再者，巫晨致力于采访。上及地方通人、有关方主管之要员，下联工农商各界人士，勿论城区大街小巷，叩宅门求问；不惧荒郊山高水远，倚柴扉咨询；耳之所闻，上之仁人志士之广见博识，下之劳工乡民之道听途说，凡此种种，与主线相扣者皆遴选入书，至于助谈资、增兴趣之传说、异闻，也择善而从，揽入书内，为此书又一特色。

　　《阮元仪征事》从宣传、解读阮元、仪征而言，确实是一部普及读物，必定为一般读者所欢迎。此书若为研究者、学者过目，也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巫晨写此书时，处处想到的是“普及”，内中却有许多货真价实的素材未作深度加工，他有意无意地抛出了许多资料，也歪打正中地提出了许多研究课题，何况他的有些见解本身就处在一个介质层上，那是需要研究者、学者去上下求索。当然，巫晨有余力继续深入下去，其驾轻就熟、先着一鞭，也是大家期望的。

　　“仁者见仁，智者见智。”对于巫晨的“别格”是否赢得较多的人点赞，笔者拿捏不准，只能由广大读者去感受、评估。一件事、一件物能存世，自有存世的道理，姑且如是说。书中的考辨、勘查、采访都是巫晨的亲历，但不排除认识上的差异，或判断上的失误，难免有与他人相左的提法，或来自他人的非议。我通读全书以后，也产生一些异议，有与巫晨商榷的需要，但不是在序中可说，或可以说得清的。我欣喜的是仪征出了个研究阮元的志同道合者，于仪征是新鲜事，于扬州也是新鲜事。扬州学派研究会的光辉十年，推出了许多熠熠生辉的学术成果。巫晨的两部事涉扬州学派的书，虽从学术分量上评估尚不清楚（按:著者用心于普及；笔者用心于全盘衡量，故作此说），无论从主客观上看，皆是为扬州学派研究添砖加瓦。巫晨除了腿脚稍有不便，其他样样都棒，打了那么多的根基，推想他研究扬州学派、仪征地方文化的书，是普及的，还是学术性强的，都会从他的电脑中逐一流出，变成纸本的读物。

王章涛
2015年8月23号处暑日序于扬州草河北岸日华楼